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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丨阿醒放眼今年国庆档，饶晓志执导的《万里归途》是相当重磅的一部，甚或可以说，最值得去看的一部。它是一部关于外交官撤侨的电影。外交部领事保护中心一等秘书宗大伟（张译饰）与新人随员成朗（王俊凯饰）临危受命，前去协助撤侨，但任务艰难完成后，他们发现白婳（殷桃饰）等一百多人，还困在危险的战区，于是展开了一次义无反顾的救援，引领众人踏上「万里归途」。

我对这部电影的判断是，哪怕在这档期之后，它依然可以在院线放映再行「万里」。这个判断根植于一个再朴素不过，也再重要不过的「真」字。它很「真实」，观众在看电影的过程中，会在音画夹击中，获得非常强烈的沉浸感、在场感，而这又会加强角色情绪的输出功率，让人感受到更有牵动性的「真诚」。

简单点说，那就是，它知道怎样把自身敞开给观众，投射给观众。于是，圆熟商业片的亲和，能被体现得淋漓尽致。而这奠定了这部电影能走得更久，走得更远。它如何能够抵达这种可能，我们不妨具体分析一下。先说「真实」。电影里虚构了一个努米亚共和国，正值战乱，遍地狼藉。镜头下，这个国家以一种几乎迎面而来的形式登临。

你能看到非常典型的非洲建筑，土黄色或深白色的低矮房舍外，是杂沓的人群与摊位，突然间，叛乱分子开枪放炮，瞬息间悲苦一片，尘土飞扬，等那烟雾稍微散去，能看到受难者的身影——呼天抢地的母亲，惊恐发现自己只剩半截身子的男人，还有血肉模糊的尸体。《万里归途》在展现这些地域与时代背景时，大场面和小细节双管齐下，战争的疯狂与残酷迅速扑面而至，哪怕你别过脸去，杀戮与被杀戮的呼号，还是会把这人间地狱的知觉准确传达出来。

很短促的篇幅，很精当的夹击，这是一种十分克制但十分有力的表达方式。也就是说，电影没有耽于对残酷的呈现——毕竟真实战争能够残忍千百倍——而是非常有高效地，抓取了必要的代表性元素，来营造故事的背景与氛围，最终通过震撼而逼真的战时状态，迅速为角色之后的行为打下可信的基础，也让观众在真实观感中一秒入戏，桥接与人物之间的关联。

同样地，《万里归途》在表现战区受困劳工所在的简陋棚区、沙漠中的漫漫长路、叛军头子所在的混乱场地等等故事场景时，也都能以近乎席卷的方式，将观众裹到「现场」，直截领受被枪口、干旱乃至命运虎视眈眈的紧张，感应到战争的残酷与归心似箭的煎熬。在如此艰难的逼真环境里，个性分明的众多角色才能「真实」地表达「真挚」，让人得到情绪的调动与释放。章宁（张子贤饰）作为宗大伟的老友，白婳的丈夫，在叙述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。在很多时候，他是粘合剂，粘合的是本就紧张的人际关系。宗大伟嘴硬心软，成朗直来直往，周旋在二人之间，或者说周旋在整个外交部的章宁总是在打哈哈，缓和周遭人员乃至观众的心神。

他的玩笑，成了战局里的调剂，更成了残酷现实的极大衬托。而他之后所面对的事情，宣示了战争酷烈、命运无常之余，也奠定了撤侨任务天然的悲壮性，宗大伟与成朗不得不联手的闯关，构建在血的教训上，也必然构建出最为本真的人性抉择。宗大伟作为核心主角，但是刻画得极其有血有肉，不只是摒弃伟光正的理念，而是赋予了真实的犹豫、害怕与痛苦，提升可塑性与可信度之余，把普通人的勇敢诠释得淋漓尽致。

他在妻子临盆在即的当下，是最希望赶回去的。但一旦临危受命，肩负外交官的使命担当，他就不惜把自己一次次置放在性命威胁之下。他体现出了崇高感，但没有崇高带来的刻板，让人觉得另有一种精神上的信赖。相对应地，在塑造成朗这个涉世未深的对照面时，电影予以他一腔热血，让他怀有最大的善意与意志去救人，也借他尚未染色的眼光，去衡量那些被算计得过于精明的得失。用张译的话来说，就是宗大伟在成朗身上，看到了曾经那个勇敢的自己。

这些可亲可感的参差对照，拉大了人物本身的纵深感，看到现在，也看到了过往与未来，而看到一个人，也就看到了一群可敬的人。《万里归途》在扎扎实实塑造这些有温度的人物时，透过人性光辉折射出莫大的真诚。这两个人物是相互激励，也相互成就的。就连争执，都是殊途同归的表现罢了，更重要的作用还是以难以调和的意见，反映当下的重重危机。譬如带队撤离的宗大伟对大家说走出去就有救援，而成朗质问他，「你连跟大家讲一句实话的勇气都没有！」信念与真相被放到一个亟需掂量的语境里，透露的确实是彼时环境的无比艰险。

在突出的男性群像里，殷桃出演的白婳，中国华兴公司驻努米亚分公司总经理，是个极大的亮点。面对同样受困的一大群人，为了让大家还能怀揣希望，她选择自己先消化坏消息，而投身到更繁重的工作里。殷桃的表演一如既往地好，她把眼泪咽到肚子里，脸上越是风平浪静，内心那种翻江倒海越是让观众感到难过。她不哭，观众都替她哭。这样一个身在深渊却竭力照亮他人的「普通人」，实在是电影中极尽闪亮的女性力量。就像殷桃自己说的，之所以喜欢这个角色，是因为她「有担当，有智慧，是个有大局观的女性」。而这样的女性，在当下的电影行列里，依然是非常珍贵的存在。

这些角色，让人看得振奋。而事实上，幕后工作，同样能让人看得振奋。刚才说到努米亚里的这座城镇，能给人很强的在场感。如果我告诉你，这「非洲小城」，全都是幕后工作人员在中国搭建的，你大概会觉得多一份惊艳。这次「1：1」的造景，在工程最繁重的时候动用了差不多一千人的美术置景组，最终在四个多月的时间里，搭建出，或者说还原出一座非洲城市，单是建筑，就有七十多处。上到城镇布设，下到阿拉伯语的书写，都能看到精益求精的把控。

能够看到，导演饶晓志在开拍前查遍撤侨资料、翻看报告文学、打磨电影剧本、全国各地瞰景的努力，实实在在地转化成电影品质本身的保障。特别是这些年真实发生的事件，别具戏味地支撑住了电影的底色。2000年，所罗门群岛军事政变，被困的116名中国侨民在中国政府接应下归国。2011年，利比亚上千员工横穿沙漠，而外交官穿越400公里边境公路，通过持枪武装人员关卡，成功接应。还有外交官深入军营解救被伊拉克武装绑架的8位中国人、多方力量疏通海陆二路从黎巴嫩撤出170名中国公民等等事件，同样能在电影里寻到影踪。

就跟宗大伟、成朗、章宁等等角色一样，不是根据单一的人物来塑造的，而是综合了许多相关人员的特质。让我惊叹的是，饶晓志和郭帆强强联手，对题材的糅合、改编与重新输出，有相当高明的处理。这非但不是对历史的刻板还原，反而能够结合当下的精神图景、观影习惯与大众情绪，打造出属于现时，而又指向将来的文本。这两个人以导演和监制身份碰撞在一起，不论是对于人物的刻画，对于反传统叙述节奏的判断，还是对大场面的调度，对宏大叙事的掌控，对特效的拿捏，都在《万里归途》中极大地发挥出了很大的优势，最终能以国内一流的工业水准，精准助燃情绪爆发。

大至人文风情与自然风光的展露，大场面与奇观感的塑造，小至复杂人物的刻画，叙述节奏的把控，《万里归途》都是硬核的榜样。放在这个国庆档，或放到今年的国产院线片行列来看，它都有非常重要的标杆作用。